苏烟在树荫下站了好一会儿,听见两个工人说话:“你今天下车间进二库的时候可得注意点,陆家出了事,这一家子算是完了。”

    另一个就道:“虽然说是惨,但是人家不是还有个小女儿在上海读大学呢,怎么算是全完了?”

    苏烟暗地里盘算,原来真的有一个陆英子存在,她稍微放心了一点。

    犹豫了好一会儿,见厂子大门口的人多了起来,她企图跟着人流混进去。不料那门卫眼见利得很,一打眼就揪住苏烟了,招呼她:“小姑娘,你到厂子里干什么?我们厂子不能乱进来的,你得先登记,拿介绍信登记才行。”

    苏烟拿出介绍信,到了门卫:“同志,你好,我是陆英子,我们家住家属区3号楼205,我接到我妈的电报,说我爸我哥都出事了。”

    这个保卫处的人不认识陆英子,问她父母叫什么名字,家里有什么人?苏烟哪里知道这些,装作生气的样子:“我从小就在你院子里长大,我还能是什么骗子不成?我说了我爸我妈的名字你就让我进去了?你去我们家,叫我妈来,就知道我是不是陆英子了?我妈还能不认识我?”

    苏烟装作很生气的样子,声音又大,吸引了进去厂里上工的工人,一个人出声:“诶,这不是英子吗?”

    苏烟回过头来,看见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,道:“叔,我爸我哥出什么事儿啊?我妈给我发电报,叫我赶快回来。”

    那人显然是认识英子的,他叹了口气:“哎,你先去医院看看你妈吧。”他正好骑着自行车:“走,徐叔先带你去医院。”一面又同一起上工的工友道:“老王,你去跟赵处长说陆家的小女儿回来了,帮我请半天假,我先带她去医院看看她妈。”

    苏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,久了就膈得屁股疼,她问:“徐叔,我妈怎么了,得什么病了?我爸和我哥呢?”

    苏烟去看过陆英子的母亲,听人说过,她家里人六十年代都死光了。苏烟心里的预感不好,果然徐叔叹气:“英子,厂里出了事故,你爸和你哥送到医院去的时候已经没气了。你妈受不了这个打击,又加上你嫂子跑了,整个人都迷迷糊糊,连人都不认识了。”

    苏烟吃惊:“不认识人了?”

    徐叔恩了一声:“开始她整天都不说话,遇见人也不打招呼,我们还以为是她伤心过度。谁知道,这几天在家里拆了板凳来煮来吃,还把你侄子当成你爸,你侄女当成你嫂子。我们这才把她送到医院去,医生说是精神方面的问题,受打击过大。”

    苏烟默默不语,怪不得当初去看望老太太的时候她翻着白眼,不看人也不同人说话,原来是精神出了问题。只是她要是精神出了问题,又是怎么去陆英子读大学的城市找她呢?

    徐叔接着道:“你妈现在就记得一件事,就是问你回来没有?昨天还偷跑出医院,要去找你呢?人都不认识谁是谁了,还记得去上海要坐火车呢?火车站的人看她说话糊里糊涂的,问了她单位,倒是还记得自己是江州机械厂的工人,这才打电话叫厂里去人接回来。她要是回家了,就想方设法跑出去,没办法只有把她留在医院里边。”

    苏烟点点头,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,对于自己来说,陆英子的母亲神志不清,是有好处的。只是,对于陆英子的母亲来说,夫死子死女死,是真正的家破人亡。